《陰陽師》之”蛙女” (全)




晴明邸。

此刻的穹蒼正落下傾盆大雨,偶爾在雲際邊還擊過閃電,黑雲黑壓壓地覆蓋住整個天空,彷彿黑夜的闃暗,院裡的花草皆舒暢地淋著大雨,以補這幾天來都是烈日當空的熱氣,像是要將地表的水全部蒸發般的惡毒。

夏季,因為這場大雨而稍微舒緩了的悶熱暫時消失不見。

晴明邸上的窄廊邊臥著一抹悠然縹緲的身影,他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院裡被雨擊打的植物,露出微笑,身邊立著一位身穿十二單衣的妙齡女子,名喚『蜜蟲』。

這名笑得如此悠然愜意的男子便是平安京第一流的陰陽師,安倍晴明,他身邊的蜜蟲是他所操縱的『式』,是種精靈,但是牠的原形是隻美麗的尊蝶。

由空海和尚自大唐攜回的尊貴蝴蝶。

偶爾,她會面露輕笑地重複陰陽師主人的話,因為式是與操縱者心靈相通的。

蜜蟲喜歡花,所以她的懷裡似乎也常常可以見到晴明邸盛開的花朵的影子,像是美麗的桔梗,或是其他。

下雨天最多聽見的就是蛙鳴。

那聲聲似在打鼓的聲響顯得十分的可愛與滑稽,教陰陽師與蜜蟲皆露出微笑並且仔細聆聽著。

蛙叫聲聲入耳之際,夜也隨之緩慢降臨了,雨慢慢地停歇之時,躲於樹上的蟬兒也開始叫了起來,天空似被洗亮了的清朗,灰色的天際遠遠地劃過一顆流星。

晴明邸的草叢裡也開始了蟲兒們的音樂會,熱鬧非凡,只是臥於窄廊上的陰陽師已經不見身影,蜜蟲仍舊坐在原地。

時間似乎過得非常地快,自午後的大雷雨後就慢慢地走向傍晚,由傍晚即將入夜的這時刻裡,陰陽師好像進了內室拿紙、筆準備紀錄星象。

蜜蟲這時便緩慢地立起,因為在書房裡的主人好像感應到了些什麼而探出頭來吩咐她上廚房烤些東西端上窄廊,她隨即點頭。

「好像快來了......」陰陽師的面容泛上淺淡的笑意,走出書房了,只是他原本打算觀星的紙、筆似乎又放回了桌上。

踱至窄廊邊的陰陽師再度坐下了,開始替自己的酒碟倒酒,他的對面還擱著一個酒碟與酒瓶,好像正在等誰。

陰陽師微笑地伸出手來攏袖,垂著眸子替對方在酒碟子裡頭倒好了酒,這時的蜜蟲還在廚房裡。

土御門小路上頭不遠的一輛牛車正緩慢地朝著晴明邸駛來......

***

晴明邸的夜空之下,蟲鳴滿叢。

星兒伴著一輪明月,樹影扶疏,月光溢滿庭院,微弱的燈火在窄廊上隨風搖曳著,几簾映著淡淡火光的人影裡明顯可見是兩名男子與一名與女侍。

談天喝著酒的兩個男子即是此宅邸的主人──陰陽師安倍晴明與好友武士──源博雅,兩人對酌飲酒,時而聊上幾句話。

陰陽師的臉泛微笑,唇邊的笑意像是抹上了蜂蜜一樣的甜美,好像他正喝著的不是酒,而是甜蜜的蜂糖。

那丹唇似搽上了胭脂般的醉紅,襯著白皙的俊秀面容,看來更加的可人、秀美。

「喂,博雅,你今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求嗎?」隻手端捧著酒碟的陰陽師略微抬首,唇邊含笑,輕問著,看著博雅老實地點頭了,並且赧紅了臉。

「唔......」博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地擱下酒碟,雙手環胸,抬首對著陰陽師潤唇,道:「其實是這樣的,晴明,你聽我說......」

陰陽師見武士十分的慎重,也隨之點頭,飲盡了酒碟裡的酒,「說吧!我在聽呢!博雅......」紅唇在月下微微開闔著。

事情要自那天晚上說起──

平中將有個女兒,名喚耀子,她不過才十六出頭的年齡,但是生得一張花貌月姿,父親十分疼愛她,可惜的是她自小就體弱多病,患有心疾,常常會犯心疼;她的父親憐惜她,想替她找個好人嫁了,以免她還來不及體會一個女人該有的幸福之前就如花朵枯萎般地逝去。

但是由於耀子的事早就眾所皆知之下而無法順利找到人選,耀子的父親煩悶了許多天;然後就在前幾天,耀子的病又犯了,所以她的父親替他找了一位身家清白的男人,打算要在今晚把她嫁了......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由於耀子的父親急著把女兒嫁出門,所以在今晚舉行的婚宴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只邀了幾個交好的在朝官員出宴,但是偏偏博雅也在名單中。

煩惱著自己該不該出席的博雅於是找來了晴明邸,打算聽聽好友的想法。

「我覺得今晚會有事發生......」博雅這麼說著,看向晴明。

「是嗎?」陰陽師漫不經心地喃喃著。

博雅望向晴明臉上淡出的微笑,好像很肯定地點頭,「唔,所以......」

「所以?」陰陽師捧起酒碟子來,讓一邊沉默的蜜蟲斟好酒,一飲而盡。

「要拜託你陪我走一趟了......」博雅訥訥地道。

陰陽師微揚起唇角,笑了,「好啊!那走吧!」

擱下酒碟子的陰陽師原本想讓蜜蟲轉頭先去備車之際,博雅卻抬手阻止了,「我們一起搭我的車去吧......」

「唔,走!」

「走!」

***

晴明與博雅順利地到了中將府邸裡頭,宴會上頭果真沒有幾個人,而且都是朝上的面熟的官員們居多,其中還混了幾位沒見過的人,他們穿著雖然華麗,但是言行和舉止卻像是一般的平民。

晴明與博雅不時地皺眉相覷。

太奇怪了......

宴上擺著幾位大人們的酒席,但一室的窒悶教人難以忍耐,眾人什麼話都不說地各自用著宴席上的酒菜,晴明與博雅只有面面相覷地互望一眼之後才動起箸來,把食物一一送入口中。

待大家用餐至八分的時刻,中將大人忽然立起身來說了幾句話,便叫人去請今日的新娘與新郎了。

由於新娘子的體弱多病,不便舉行大禮,所以他想讓耀子與新郎和大家說幾句話就好。

就在此時之間,門外忽然間下起了傾盆大雨,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就連陰陽師與武士也都狐疑地互望。

黑夜和大雨,好似永遠都不會結束的樣子......

◎◎◎

門裡頭的耀子裝扮得十分美麗,她頭簪紅花,整齊體面又華美的十二單衣襯出她纖弱的身軀,那微顰的眉加深了幽怨般的優雅氣質,纖細的四肢與一張白慘慘的臉龐更加教人憐惜。

她不想嫁......

父親一意孤行地替她找來了府邸裡一位愛慕她的下人,欲教她嫁給他,但是她不願,父親便把她交給侍女菊兒看管,不讓她有機會逃避。

她不願嫁......

她不想就這樣隨便地找個男人嫁了,青春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啊......
縱使她明日即將赴死,她也不願自己的終身大事竟如此馬虎!

她還是不願嫁啊......

耀子幽怨地望著屋外的傾盆大雨,哀哀地低垂著首,步履慢慢地往前踏著,單衣的衣襬拖迤著,每走一步,她的少女心就被傷得更重一點。

衣襬滑過榻榻米,滑過她的心上,像要消失般的輕盈。

聽著屋外的大雨聲,她好想到外頭看一看啊......
長年被像小鳥般的關住了的耀子在此刻像是著了魔般的,走進雨中......

聽著草叢裡,那欣喜的蛙鳴聲鼓譟著,好像叫她要快點下決定般。

決定了!她決定了!

她不願披嫁衣......不願嫁!

幽微的燭火微弱地映著屋外耀子的身影,縮小......

好像快要看不見了。

繼續......縮小著......

忽然間,一陣急竄上心頭的刺痛模糊了耀子的雙眸,她捂著心口卻喊不出聲音,喉中似哽住了什麼,她搥著自己的胸口、脹紅了整張臉蛋,但是沒有用。

“若不想活,我代妳吧......”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這樣幽微地細訴著。

“若不想活,我代妳吧......”

“我代妳吧......”

那聲音愈來愈近......

耀子在此時喘不過氣來地睜大了眼,隻手抓著胸口的衣襟,然後緩緩倒在雨中......

***

不多時後,侍女菊兒讓中將去請耀子小姐見客時便發現小姐竟然昏倒在自己的房裡頭;隨即的,侍女害怕的驚叫聲音馬上傳了出來,廳裡頭的客人們全都給嚇了好大一跳,中將大人聞之,也馬上趕至女兒的房裡探視。

「哇啊啊啊──」侍女菊兒站在無人的房裡撫頰尖叫、花容失色。

「怎麼回事啊!?」中將怒問著菊兒,看她仍然高聲喊叫著,遂揚手一個巴掌揮過菊兒的頰,把她打倒於地,菊兒愣了一會兒才開始放聲大哭,惹得中將一個皺眉。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中將問著啼哭的侍女,見她抽噎地一聳肩,伸出抖顫的手指指向庭外,那兒好像躺著一個人。

大雨繼續下著。

中將一驚,按照侍女的指示,趕緊跑到庭外一探究竟──

不顧自己的衣服和頭髮已經讓大雨給打溼的中將大人在庭外發現了自己最疼愛、呵護的女兒,耀子,她正閉著雙眼、臉色蒼白至極、奄奄一息地躺在大雨中,泥濘沾染上她雪白的頰,鬢邊的紅花已經被打落在地,爛了,而她烏黑的髮絲結成的髮髻也鬆脫、散落,頰邊的髮絲因雨水而黏貼在頰邊,華美的十二單如今已經變成了沒有一絲光采的普通布帛掛在她纖弱無依的身軀上。

「不......」中將瞪眼,抖著手想扶起耀子已然冰冷的身體,雙腳卻像是被凍住般的沒有移動半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耀子讓大雨擊打那奄奄待斃的身體......

「耀、耀子啊──」中將的嚎叫聲音驚動了在場的大家,紛紛以最快的速度往聲音的來源奔去,此刻正有好幾個雜遝的腳步聲前往耀子的房間。

「哎~~又怎麼了啊......」眾人在追跑間喃唸著,待眾人與陰陽師和武士隨後趕至之際,中將已經抱著耀子放到榻上了,「醒醒啊!耀子!耀子啊──」不放棄的中將知道耀子還有一絲呼息的氣,連忙轉頭吩咐侍女菊兒,「快拿一盆熱水過來!」

哭得雙眸紅腫的侍女領命後便飛快地穿過眾人之間出門而去。

「耀子!耀子啊......妳可不要先我一步啊......」中將大人趴在耀子身上嗚咽地如是說,門外立著耀子的夫婿一行人,正哀怨地看著屋內的紊亂,還有耀子的生死交關。

「怎麼辦......怎麼辦啊......」將急著起身卻看見了門邊的陰陽師與武士,大喜,「太好了!晴明大人!」走近陰陽師的面前頹然下跪的中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求您啊!求您為耀子看看吧!拜託!我求您了......傳說您法力無邊,您一定可以救我的耀子的啊......」

中將的拜託和叩頭都讓陰陽師不知該如何是好,回頭看著武士也隨之點頭後便澀然地答:「這......好吧......」

中將讓侍女及其他僕人送走了今晚的賓客,還有耀子未曾謀面的無緣丈夫的家人,留下陰陽師與武士在耀子的房裡頭。

「晴明大人......」中將那期盼的雙眸流露出愛女至深的摯愛,陰陽師微笑地抿唇。

「我知道了。」

靠近床榻的陰陽師淡然地伸出手來握住耀子的纖腕,此時很不可思議的,耀子竟然端坐了起來,雙眸大瞠著瞪著眼前的陰陽師,唇邊喃著一串只有陰陽師才聽得見的話。

「滾開!臭陰陽師......」

陰陽師一個瞪眼,微怔了一下,但是右手卻自動地伸出來,在耀子頭上劃了個咒符,然後以一邊準備好的紅硃砂一點她的眉心,耀子頭一撇再度昏迷了過去,中將大人卻看得好急。

「好了嗎!?耀子究竟是?」

陰陽師淡笑,在博雅的奇異目光與中將的疑問下,「暫時沒事了......」

「什麼?」中將大人驚呼,「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晴明,把話說完啊......」

陰陽師聽完,神秘地笑了......

***

晴明邸。

昨夜自中將的府邸裡頭回到晴明邸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在回來之後便臥到自家的窄廊上至天明。

鳥兒鳴叫的清晨,沁涼的空氣泛著微微熱氣,旭日東升不久,一名女子的淺黃色長衣襬拖迤過窄廊邊,來到淺眠的陰陽師身旁,接著她蹲了下來,微抬起拿著一件外衣的雙手,替主人添衣。

陰陽師驚覺肩上一暖,便睜著迷茫的瞳眸往一旁瞄去,見是那張他最熟悉的臉龐,便露出似朝陽的淺淡絕美微笑:「......蜜蟲......」

蜜蟲微微笑著,看著陰陽師主人緩慢地直起身來,拉過她替他添加上的外衣,背靠到窄廊的木柱上,清淺的笑容如水般的透澈澄明。

「啊......頭痛死了......蜜蟲啊......」陰陽師撫著自己抽痛的額際,皺起了柳眉,「麻煩妳去端碗清水來......」

說畢了的陰陽師便施然地看著蜜蟲點點頭,往內室裡頭去了......

「唔......」留在原地的陰陽師臉色微白,好像是沒有睡飽的後遺症,不過說也奇怪,在他白皙近似透明的絕逸臉蛋上頭並沒有什麼疲憊的痕跡,連黑眼圈都沒有。

或許是天賦異稟吧......

陰陽師常常在夏天接到最多博雅的問句都是這樣的:”晴明啊,你不熱嗎!?”

通常陰陽師都是笑開了:”會啊!當然會熱......”

因為博雅的表情看來是覺得”他應該不會覺得熱”一樣。
但是事實上,他是”人”,所以會覺得熱。

看來陰陽師本身有許多的事都是令人十分驚奇的,像是:他的存在與其被傳頌的高深莫測之法力和詭奇難辨的身世,不如說他是天賦異稟來得合適。

這時,蜜蟲也自內室裡頭踱出來了,她雙手捧著一碗清水,慢慢地走到主人身邊:「晴明大人,這是屋後引來的石泉,應該非常清涼解渴......」說著,便遞過給了陰陽師。

「唔......」陰陽師點點頭,看著碗內的清水隨微風晃盪,激起一朵朵的水漪,那一個個的小圓圈把陰陽師的倒影給模糊了、擴大,分不清碗中的倒影究竟是什麼了。

本質沒有改變,但是其他的東西卻藉由外力而改變了?唔......

像是思考著什麼難題的陰陽師微微喃唸著,思緒飄得老遠......

是了!就是應該這樣......

陰陽師露出微笑的同時間,也恰好感應到了即將到來的訪客。
「來了......還挺快的嘛~~」笑容微斂。

蜜蟲狐疑地歪著首,看著陰陽師對著碗裡的水發著呆,然後垂下長長的眼睫微笑著,唇角泛起一抹縹緲的笑意,她著實弄不懂晴明大人剛才究竟想了些什麼、思考什麼問題。

「蜜蟲,開門迎客吧......」陰陽師微笑。

***

晴明邸的晴空如往常一般的明亮耀眼。

窄廊上飄著悶熱不已的薰風,陰陽師與武士端坐於廊板上頭,身軀不動分毫卻覺得十分的熱,已然是滿頭的大汗。

「晴明啊......」忽然間的,沉默已久的武士開口了,受不了熱氣蒸騰,忙用大掌搧著風的他一臉哀怨,「你看起來還是一副不熱的樣子,真不公平。」

陰陽師還是那張雲淡風輕的笑容,「博雅啊......心不靜,當然會煩雜,而煩雜就會產生熱啊......」搖著扇子驅趕熱意的陰陽師笑咪咪的,丹唇微啟,同呆愣的武士說著道理。

但是很顯然的,武士可沒聽進去,兀自搖著大手製造風,頹然。
「真恨夏天的熱......」

陰陽師呵呵直笑,撇唇,「那我們來下盤棋如何?」陰陽師提議著,笑容燦爛。

沒想到武士竟然拒絕地搖著頭,「才不要!你每次都耍我,結果不都是你贏了嗎!?」武士抱怨又鼓著頰嘟嚷的孩子氣表情引來了陰陽師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博雅真是個好漢子......」

武士搔頭,好像自覺得被誇獎了,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轉念一想,他的抱怨好像跟”他是好漢子”這一點沒什麼關係喔!?

「是嗎?」

「是啊!」笑容燦燦的陰陽師點頭,一派”我沒騙你”的表情,但是武士好像不太置信地雙手環胸。

「喂~~晴明啊,你又耍我了對不對?」武士吹鬍子瞪眼般的,質問。
每次當晴明這麼說著的時候,總是在暗地裡嘲笑他。

「沒那回事啊!」陰陽師仍舊自在地搖著扇子、趕熱,笑意不變,「不過......」轉眸笑望著武士,問:「你今天來是想告訴我什麼事吧?博雅......」泛起知情的微笑,陰陽師美麗的雙眸頓時笑成了新月型。

武士聞言後便點頭,老實招供:「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們離開了中將大人的宅邸之後又發生了奇怪的事......」

「哦?」陰陽師揚著笑,輕鬆自若地反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是這樣的......」博雅開始敘述了......

那天晚上,待眾人離去之後,中將大人要侍女菊兒繼續陪著醒來的耀子小姐,而且因為夜已深了,所以他與其他的家人皆各自回房睡覺。

沒想到事情就這樣發生。

侍女菊兒正趴在床沿守護著,卻不小心地睡著了,原本在床榻上睡得好好的耀子竟在半夜摸黑起床。

接著的,她起身踱至庭外,看了天際即將殞落的月輪一眼,突然間蹲了下來,學著蛙類的鳴叫聲,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吵醒了房裡頭的菊兒,她揉著還是睡眼朦朧的雙眼,起身察看。

馬上的,她發現耀子小姐不在床榻上,耳裡聽聞著那聲聲怪叫的菊兒覺得毛骨悚然地,一個回頭才發覺隔開房裡與庭外的紙門沒有拉上,庭外有抹人影。

應該是小姐!

菊兒這樣肯定著,連忙趕到庭外一瞧,那抹蹲身於地的人的確是小姐耀子!

但是她那頭鬆散的髮絲就像是蜘蛛網般的纏在背後,單衣骯髒不堪,哭、笑皆不自制,有時蹬起雙腳跳躍得高高的,竟然在半空中吃、抓著蚊蟲!

菊兒嚇得捂嘴,不敢發出聲音,於是慢慢地退後,但是她的步履卻被曳地的十二單的衣襬絆倒了,發出砰然巨響,跌坐於地上。

耀子回頭看向聲響的來源處,睜著雙眸,好奇地瞪著面前的菊兒瞧,接著慢慢爬起來,慢慢走向菊兒......

菊兒被自己的跌跤嚇到,接著看耀子又往她這兒走來,忙不迭地,她驚懼地一個起身,旋身之際,耀子卻先一步地一腳踩住了她的單衣襬使她無法順利逃跑──

震天響的尖叫聲破空響起──

「哇啊啊啊──有妖怪啊──」

這一叫,再度驚醒了府邸裡頭的所有人......

「所以啊!」回憶完的博雅努嘴,「我才被中將連夜派來的人叫醒,他要我上你這兒找幫忙來......」博雅邊投訴邊指著自己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讓陰陽師看個明白。

「唔,原來是這樣啊!」陰陽師思考著,「那我要怎麼做呢?」

「怎麼做......」一邊的蜜蟲也歪著首,疑問。

「大概要你再跑一趟了吧!晴明......」武士說著。

「那傍晚再去吧!現在先悠哉一下......」陰陽師微笑。

「唔。」

***

天色已經黑去,夜無聲息地降臨。

陰陽師與武士搭乘著牛車前往中將大人的宅邸,車輛一路震盪地駛向目的地......

不多時,兩人在牛車停在中將大人的宅邸大門前方後,依序下了車,看著大門外沒有半個前來迎接客人的僕役,反而冷冷清清的,大門大敞著,裡頭燈火如熾,但是隱約聽得內裡傳來不一的驚呼和叫喊的阻止聲音。

陰陽師抿唇與武士瞪眼地對視,接著便不約而同地往宅裡裡頭跑,在走前還不忘吩咐蜜蟲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待兩人。

「走吧!」博雅回頭。

「唔,看樣子,裡頭是出事了。」陰陽師邊說邊邁步。

◎◎◎

中將宅邸。

在迴廊上奔跑的陰陽師與武士恰好遇上了耀子的侍女菊兒,便動手欄住了她,想問清楚現在的情況。
熟料,菊兒因跑步而顯得疲於奔命和氣喘噓噓的虛弱模樣教陰陽師連忙拍著她的背安撫著。

「別急,菊兒小姐,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陰陽師親切地詢問著,微笑。

菊兒被那抹微笑迷得失神,口中只喃著”喔~~喔~~”的詞,看得博雅直急得跳腳,一把扯過菊兒,衝著她問。

「到底如何了啊!?」博雅焦慮的語氣似乎嚇到了菊兒,使她回神過來後連忙躲至陰陽師身後避難,陰陽師只好露出苦笑。

「博雅,你嚇到她了......」

「哎~~我是一時情急啊,畢竟人命關天......」博雅自覺的不好意思,臉紅地抓著頭抱歉,菊兒這才自陰陽師背後跳出來。

「......是小姐她......她......」菊兒抽噎地說著。

「啊?」博雅愣住,「耀子小姐她?」

「快帶我們去吧!」陰陽師不再多說,這麼對著菊兒說著的同時已然轉身,菊兒馬上意會地領著兩人趕往現場。

「中將大人原本要我去找兩位的,這下子我可以省了這一趟車程......」菊兒邊說邊帶著陰陽師與武士以小跑步的狀態往前奔走,「小姐在傍晚就一直怪怪的,口中不時地直喊著”好疼”、”好乾”的,大家都聽不懂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陰陽師聽了直皺眉。

看來耀子小姐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到了現場,三人在耀子的房間的庭外看見一頭蓬亂髮絲的耀子,站在庭外有時嘻笑或是怒罵的,眾人都不敢隨意地靠近她半步,僅是守在離她幾尺的範圍外,戒慎恐懼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啊啊......好乾喔......癢啊!救命......啊哈哈......」耀子似乎已經精神不正常了,正開始以雙手的指尖抓起四肢,頭與臉,不久便將自己抓得遍體鱗傷的,外圍的中將束手無策,只能哭喪著臉色。

「耀子......耀子啊!別這樣......妳別這樣......」

目視這詭譎的情況的陰陽師見到那女孩的身體內並非是正牌的耀子,於是發出驚人之語:「她不是耀子小姐......」

眾人當然一陣的怔愣,接著是大大的愕然表情。「不可能啊......」

「她明明是小姐......」

「是啊!只不過小姐的精神狀況好像有點......」

「該不會是中將大人急著把她嫁出門,所以小姐不願嫁的後果?」

眾多的猜測流盪在眾說紛紜之間,只有陰陽師還冷靜地看著事情的發展,忙不迭地對著耀子輕喝:「妳是誰?我知道妳不是耀子小姐......」站在中將前頭的陰陽師擋住耀子環視眾人的視線,使她安靜了下來。

自耀子小姐口中發出怪聲:「哼!多事的陰陽師!你最好快滾~~免得死在我掌下......」就是這一句話使得眾人在瞬間安靜下來,並且面帶駭異地直退後,躲到陰陽師與武士的後頭尋求庇護。

陰陽師微笑地踱下房外的窄廊,走近一邊草叢,彎身低首地,好像在尋找某樣東西般,最後,他撥開草叢,讓眾人的目光停留在一隻已然死去的綠蛙上,「這是你吧?」

耀子小姐瞬間停止了任何的動作,瞪大雙眼,好像是興奮,又好像是難過般地蹲下來,「啊啊......沒錯,那是我......」

「我附身到這個人類身上想延命,多活幾年,但是......」耀子嫌惡地望著自己身上的單衣與沒有黏膩皮膚的四肢,歎息:「人的身體根本無法與我原來的身體比啊!」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陰陽師再度微笑,「那麼你想回去嗎?」

「唔......」怪聲答,「還是原來的身體比較好......」仰首,「你能幫忙嗎?」

「好啊!」陰陽師瞇眼,「只是你不是想活得久一點嗎?」

「你真是個奇怪的陰陽師欸~~」質疑的目光懷疑地瞪視著陰陽師的燦爛微笑,「一般來說,陰陽師都會不由分說地把我們這種小妖物消滅的......你好像不太一樣......」

陰陽師聽著妖物的言談,呵呵笑了,「欸~~我不隨便殺生的......」

「是嗎?」妖物站起來,「那就請你幫個忙吧......」

「唔。」陰陽師笑著撚指,施咒,趁著眾人傻眼的這時,將那蛙怪喚出耀子的身軀,轉而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但是不一會兒的,那蛙怪回到自己原來的軀體不過半刻便再沒生命跡象了,只見一縷白煙飛升上天。

“謝謝了,陰陽師......”

破空傳來這樣一句的感謝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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