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常一樣美好的春日。

沁香院裡的假山流水四處,所植的榆樹遍地開枝散葉的,滿天的綠蔭和蟬鳴,天際的浮雲輕輕掃過藍空,幾隻飛鳥飛越簷角,啁啾啼鳴。
一彎水流輕換流過枝葉下、石隙間,然後流經一座獨木橋後進入一座圓形石拱門,最後注入逸香院的西塘裡。

層層交疊的樹影間還有鳥兒跳躍的影子。

這兒是鮮少人至的沁香院裡,稀落的僕人們偶爾經過也懶得看主屋一眼便離去了,因為這兒的女主人就是已經不受寵的夫人,朱倩的居處。

或許是因為如此,已經被公認地貶為下堂妻的朱倩的情況和待遇沒比新寵霍漣好。

朱倩何嘗不怨!?
只是她的苦處要向誰說才好啊?
原本身邊環繞的眾位侍女到現今也只剩下一個了。

這沁香院就是囚禁她的牢房。
只能等著丈夫前來示好,不然在平日裡根本沒有半個人造訪這兒的這種孤寂的日子她哪裡過得開心...
如果不是還有伴著她的雪染,她早就...

朱倩沉默地垂著頭,一臉的面無表情,她懷抱著雪染坐在灑滿陽光的階梯上,感到一股的茫然無措。

看著沁香院的滿地落花瓣偶爾被頑皮的風兒吹起,在半中旋了旋,然後有的飄向更遠的地方,有的還殘留在原地的悽涼模樣,發怔。

她就如這落瓣吧!

隨著尹寧旋旋、轉轉,結果他有了新人卻忘了舊人...
就如同被捲亂了的落瓣般,她又走回了原點。

除了雪染,她似乎什麼都沒有了。

丈夫的冷落,下人們的鄙視,繼子的冷漠,都教她難以再堅持下去。

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
是誰在唱著這首歌兒?
是呀...
那是她心底最深處的一絲希望吧...

但是,她要上哪兒去?

神志渙散的朱倩一頭亂髮,眼神空空洞洞的,衣服也微亂了沒有整理,雙頰雪白消瘦,沒有以往的紅潤,細眉攏著,唇邊喃著人都聽不懂的話。

時而正常,時而意識不清。

她懷抱著已經睡著了的小雪染,那稚嫩的雪頰猶殘留著淚,大概是哭累了才睡著的吧!

母子兩人坐在石階上頭曬著陽光,時值正午。

這是當尹衡到了沁香院的時候所見到的情景。
他皺著眉立在沁香院的大門前方,低頭就望見滿地一片的殘花落瓣,難道都沒有下人們過來探視她們嗎?

心念一轉的尹衡一個撇唇,笑得冷淡。

是啊!
現在的所有人都自以為聰明地正在巴結爹爹未娶進門的那個女人,霍漣吧!
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大概是這個樣子。

正懷疑著的尹衡慢慢走近她們母子,一臉倨傲地俯視他們,看著朱倩那狼狽的模樣,還有剛睡著的小弟,他抿了抿唇,突如其來地升起一抹同情。
雖然朱倩和他搶爹爹,但是她現在卻變成這個模樣還真教人同情啊...

何況,雪染是無辜的。

將眸光移至那張淚溼的小臉上頭的尹衡,突然覺得...
「喂~~朱倩!」試著輕叫了一聲,尹衡看著朱倩緩緩地抬起頭來,瞳眸無光。

「你...尹衡?」朱倩奇異地盯著他半晌,抿唇,神志一點一滴地回來了,「你...也是來嘲笑我的嗎!?」望著尹衡那沉默的臉,朱倩現在什麼都不太在乎了。
嘲諷、譏笑,那都比不上她的雪染重要...
雪染是她唯一的寶貝。

「我想跟妳談筆買賣...朱倩...」尹衡冷淡地俯視她的愕然,僅以隻手指著她懷中睡得安穩的嬰孩,「把他給我的話,我就要爹爹把霍漣趕走。」

當下一聽的朱倩驚嚇地趕緊抱緊了懷中的雪染,過大的力氣使的雪染喘不過氣地醒來了,再度哇哇大哭。
雪染的震天哭聲還夾雜著母親的反對:「不行!」雪染是她的!

以兇惡的目光瞪著眼前輕嗤一聲的尹衡,瞅著他冒出一串冷笑,「你...」

她不懂尹衡為何要她的雪染,還和她談起交易了。
她雖希望丈夫能回心轉意,但是她不願以自己的親骨肉交換!

更何況...尹衡他──
是個可怕的小孩...

朱倩驚懼地瞪住他,看著尹衡朝她露出第一抹微笑。

「那就沒辦法了...妳和雪染的命運就是這樣...」尹衡笑得溫文,唇邊的笑容卻顯得很是詭譎可怕,「等到妳被趕出尹府,雪染自然是我的...」

赫──!

雙目瞠得有如銅鈴般大的朱倩,臉色刷白,望著懷裡大哭的雪染和面前說得如此肯定的尹衡,事情...真會如他所說的那般嗎?

不...不會的...
不會的...
朱倩驚嚇萬分地閉緊了雙目。

尹衡雙手環胸,笑得自在又悠然,只是那笑容底下,卻是裝著一顆有如惡鬼的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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